《精准扶贫在湖南•口述》作品

 

 

刘上平：牛劲儿

 

面对坎坷的命运？是沉沦还是奋起？

湖南省永州市新田县枧头镇大利村村民刘上平，两岁时落下终身残疾，16岁父母离世，一家三兄妹成了孤儿。身为兄长的他抚养弟弟妹妹长大，30多岁才成亲。然而他靠着自己那股子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“牛劲儿”，发展养牛业，走进了人生的春天。

 

第一个

我今年52岁，家里有66条命，你算吧，3口人，36头黄牛，22只鸡鸭，5条狗。

怎样脱贫的？靠的的就是人和动物嘛！

我两岁摔了一跤，跌断左腿，治疗不及时，股骨头坏死，成了跛子。16岁时，爸爸妈妈先后病死，我和弟弟妹妹成了孤儿。

妈妈临终前，拉着我的手说：“平儿啊，往后，你要照顾好弟弟妹妹啊！ ”

我腿脚不方便，但是我最大，家庭的担子还是得我挑起来。

我种过田地，开过“慢慢游”（载客的三轮车），到福建打过零工、收过废品。因为是残疾人，许多工厂都不要我，四处流浪。

我38岁那年，媒人牵线认识了我妻子。她有间歇性精神疾病，平时好好的，发起病来真要命，只能靠药物维持。两个有缺陷的人，凑合起来也算一个完整的家。我39岁那年才生了一个儿子。

2017年，我带着老婆孩子回到了老家，在外面实在是混不下去。

回来是回来了，可明天的早饭在哪里呢？

驻村工作队的队长和两名队员找上门来。后来我才知道他们的名字，是陈铁骑、曾方园和刘烈文。

他们进到家里，四下看看，空空荡荡，墙壁开裂了，家电更是没有。

他们问我老婆的病情怎么样，又问我准备回家发展什么不。

我说我不知道。

大家都沉默了。

工作队走了，他们回头先帮我申请了危房改造和低保，我儿子读书就不用交钱还有生活补助了，我老婆吃的药虽然有部分没在医保范围内，但她要是特殊门诊看病还能用医保。

精神病申报之后可以去卫生院拿一些免费的药，靠药物维持，我老婆已经一年没发病了。

靠吃低保虽然可以维持生活，但我还是希望能够创业，把生活过得更好。

像我这样的家庭，两个残疾人重体力活是干不了的，文化水平低，技术性太强的事也干不好，干什么合适呢？

我到村会计家里串门，看见他家电视里正播放一段养牛教学的视频。

村会计说，这是去年县委组织去道县参加培训时的视频资料。这段视频有点触动我。我们村子之前也有养牛的，零零散散几头牛，像这样大规模养殖的没有。

我能不能成为村里第一个养牛专业户？回家把这个大胆的想法告诉老婆，结果被她骂了一通：“你真是吃了豹子胆啊，家里穷得叮当响，买牛的钱从哪里变出来？你有没有技术养？牛养出来了卖给谁？”

我的心凉了半截。

当时正好赶上扶贫驻村工作队入户走访，他们来我家里和我聊脱贫的事情。

老婆数落我的那些话，他们听在耳朵里，记在心里。

他们去征求畜牧局专业人员和镇里其他养牛户的意见，像我这种情况，能不能养。

他们说，可以养。只要帮我解决了资金、技术和饲料的问题。

他们又上门来了。这次是专门来打消我老婆顾虑的。

我老婆听说这些麻烦事都可以解决，她点头了，那就养咯。

 

撞南墙

 

牛棚建在哪？

我选的是刘家山山坳上。那里离我家和我弟弟家都近，周边都是荒地，正好是一片草场，养牛的青饲料就不用额外搬运了，放牛也有地方。

可是当地的村民怕我的养牛场污染环境，阻止我在那里建。

我嘴巴笨，讲不赢他们。

工作队和村委又站了出来，挨家挨户做工作。

他们说，老刘的养殖场规模不大，位置偏僻，从地势看，既不会污染水源，也不会污染空气。

他们还说：“老刘家造孽，是贫困户，养牛是个脱贫的机会，乡里乡亲的要互相理解，互相帮助。”

最后大家都同意了我在那里建场养牛。

牛棚建起来了。

我依靠着家底和村里的补贴从牛贩子手上买了九头黄牛。

万万没想到，黑心的牛贩子看我没有经验，卖给我的牛是不健康的牛。

牛本身有毛病，我的养法也有问题，牛吃的饲料太单一，生长速度慢，还一年到头老生病，到了年底结算，还亏了4000元。

看着牛病的病死的死，我的心在滴血。养牛第一年亏了，但是我的牛脾气上来了，撞了南墙也不回头，打算继续养。

上富村的萧春森、龙元茂村的龙民海几个养牛户，听说了我的事情，很同情，他们把牛犊免息赊给我，让我先养着，牛卖了赚到钱了再还给他们。

2018年，我扩张了养殖规模，引入了20头种牛。

萧春森跟我说，“上平，你这样的人我不帮，我帮哪个呢？”

我的腿脚不利索，放牛的时候拄根棍子。村里专门请挖机帮我开了一条上山的土路，虽然不是水泥路，但是通行方便多了。

村委和扶贫工作队还有这几个养牛户，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拉我一把，这个恩我忘不了。

放牛比我想象的要累不少。天不亮就得起来，山上露水多，走过草场去，整个裤腿都是湿漉漉的。下过雨，坡路都是烂泥，一走一滑，很容易摔跤，我腿脚不好，更要小心。

我每天把牛从牛棚放出去吃草，拄着棍子跟着牛慢慢走。牛是自己认得路，太阳下山了，头牛再带着牛群回到场里。

牛是有味道的，牛棚得常打扫。不打扫干净就会招惹蚊虫，蚊虫老叮牛，牛就容易生病。其实给牛收拾干净，黄牛红枣色的毛油光水滑的，摸一摸也感觉蛮舒坦。

我的养牛场是小本生意，雇不起劳动力，就我和我老婆两个人忙活。我崽现在上初中住校，周六周日回家可以帮我们两口子放放牛。我崽读书成绩一般般，但是听话懂事。

我自己也有种牛，配种自家就能处理。我还在养牛场旁边开了一小块地，种一些玉米，饲料的钱可以省下来一些。

母牛前一阵子刚下了小牛犊。小牛犊刚生下来大眼睛扑闪扑闪，鼻子粉粉嫩嫩，好可爱。

有句话，初生牛犊不怕虎，真有老虎来了，不晓得小牛怕不怕。

有了小牛，事情就更忙了。母牛和种牛是不卖的。小牛犊能养活多少卖出去，直接关系到这一年养牛场能有多少利润。

 

看风景

 

村里经常组织我到外面去观风景，就是参观学习外面养牛专业户的经验。那些养牛户看我是残疾人，岁数也这么大，都佩服我能熬，有“牛劲儿”。

总不能让技术员、专业户天天往我这跑，大部分问题还得靠我自己摸索解决。一来二去两三年，我也成了养牛的土专家。

原来牛生病得请兽医来看病，来一趟就要一两百块钱。我现在学会了给牛诊病，下药，牛有个小病我自己就能解决。什么时节要预防什么病，都要提前做好规划。黄牛都是集群生活，要是来个传染病，一只牛病了全场的牛都有危险。除了用药多花心思，再就是一定要选身体健壮抗病力高的牛饲养。

我也学会相牛了。只要看一眼，就能讲出这牛哪里没有养好，大概有多少重量、能出多少肉、能卖多少钱……我也摸清楚了牛的生活习性，牛爱吃玉米，我就自己种玉米喂牛。

牛和人的脾气是相近的，我也说不清是我这人越来越像牛呢？还是牛本来也就有人气儿？有的时候我在想什么，牛都能看出来。我就好好对待牛，把它们洗得干干净净，喂它们吃好饲料。牛知道我疼它们，也都很温顺，长得也很快。养牛的当然不能跟牛对着干，和牛犟劲儿哪里犟得动？

风风雨雨几十年，我这头跛脚的老牛走到山顶上了，山下面的风景看得清清楚楚。

世上的人千千万，有坏人，还是好人多。你再苦再难，不要对生活失去信心，当你熬不下去了，当你看太阳落山，黑夜要来的时候，咬咬牙，再坚持一下，说不定帮你的贵人就来了。

做什么事情都要使牛劲儿，初生牛犊不怕虎，撞了南墙也不回头，起了步，就一定要走到底。

这辈子我是不会再走别的什么路子了，一门心思多养牛，养好牛，骑牛奔小康。

我计划翻修下房子再加盖个两层，买辆车子，再供崽读书读大学。

我想再多建个牛棚，把养殖规模扩大到50头以上，做个真正的牛专家。

 

（刘上平口述 唐湘岳、孙贺奇整理）

 

 

(刘上平的牛棚)

 

(刘上平在牛棚外)

 

(刘上平在草场放牛)

 

作者姓名：孙贺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