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精准扶贫在湖南•口述》作品

 

李勇军：氧吧瓜农

 

史料记载桂东“山开八面，水汇双溪，虽弹丸之地，卓有金汤之固”。桂东县位于湖南东南部，地处湘粤赣三省交界处，是湖南省海拔最高的县城，由于其境内森林覆盖率高，负氧离子含量世界第一，被称为“天然氧吧”。李勇军是桂东县东洛乡上洞村的一位瓜农，12岁丧母，少年的他拉扯3个弟弟长大并还清家里的贷款。他牵头成立由14户贫困户组成的果蔬种植合作社，带动40余户贫困户就业。他自豪地称自己是——氧吧瓜农。

 

睁眼是穷山

 

我有三个弟弟，最小的和我相差6岁。我从小就跟在妈妈后面帮忙打猪菜，找牛草，挑水，做饭。有时候挖竹笋、捉泥鳅、烧木炭搞点买盐油的钱。12岁那年，母亲生病去世了，家里欠下2万多元的债，父亲受到打击后意志消沉，后来患上胃穿孔、大腿骨头坏死等疾病。

妈妈去世那天晚上，把我叫到床前交代了3条：“第一，要勤劳；第二，兄弟要和气；第三，对爸爸要好。今天我要是过不了这一关，3个弟弟就靠你了。”

半夜，妈不行了。我跪在床前哭着喊妈妈，妈两个眼睛睁得好大看了一下我，就过去了。

我小学读到三年级就没读了。堂哥带我去了煤矿，我在矿里待了11年。

19岁，矿井发生瓦斯爆炸，我差一点遇难。

1998年我还清了债，建起红砖瓦房。2000年我结婚讨老婆。

2003年，我在井巷里架棚子，一吨多重的石头掉下来，我刚好贴着墙壁把身子缩起来，石头给我的肚皮刮了一下，巷子要再窄个10公分，就把我挤扁了。

我身体出毛病了，腰间盘突出、颈椎痛、风湿病。老婆在广东打工，说煤矿太累，要我一起去广东。我去东莞上了半年班。2005年小孩要读书，我就回来了。

在县城收破烂，开出租三轮车，卖西瓜。天亮睁开眼睛，满眼都是——穷山。

 

原来是青山

 

2015年，我被定为建档立卡贫困户。

村干部叫我回村创业，“现在政策这么好，什么都向贫困户倾斜”。我听话，就回来了。

我之前帮老板卖过西瓜，我就问他们怎么种的，还把他们说的全记了下来。

知道我对种西瓜感兴趣，桂东县就业服务局介绍我到浙江省温岭市大棚西瓜种植培训班学习。

回来，我看准了本村沙坝脑组，地势好，阳光好，交通方便，我租下14亩地试种西瓜。

购买种苗、搭建大棚都需要钱，我本钱不够。扶贫干部告诉我，贫困户可以享受无息贷款。

东洛乡乡长郭尚君带我去了县城，仅仅3天，就解决了2万元无息贷款。

天一亮我就出去干活，干到晚上10点钟，用木板在基地搭了一间小屋，4平米左右，吃、住都在里面。几个月，我瘦了20公斤。我老婆说，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。我总想着要成功，不成功亏点钱没事，当地的老百姓就会说，这个地方祖祖辈辈都种不成西瓜，你同样种不成的。

我就说我一定要成功。

因为我知道我们桂东的山、水、气候，种出来的西瓜，我有信心比别人的要好。小时候在家里跟着妈妈种菜，种出来的比其它地方的好吃。

那14亩西瓜由于技术不到位，每亩只产了4000斤不到。现在都讲究生态、绿色，我想我这个种出来绿色，甜、脆，吃到嘴里，跟别人不一样。产量暂时不高也没有什么大碍，只要能保住本。

我从不用化肥、农药。一般到五六月份，西瓜就可能生病，但我做好了防范，从冬天搭大棚开始，就消好毒。西瓜收完以后在冬水田用二十多公分深的水把它覆盖，冬天结冰，零下几度，把那些在地下过冬的虫卵全部冻死。再一个，种西瓜之前先用石灰全部撒一层。

2016年，就业服务局介绍我到汝城县西瓜种植基地学习了几个月。我总结出以前产量不高的原因，第一是大棚的温度没控制好，第二个是授粉早了。以前西瓜长出10个叶子我就会授粉，结的瓜只有五六斤一个，后来我知道要达到15个叶子到20个叶子才能授粉，超过20个叶子也有问题，苗太旺盛了也不行。

2017年，人社给我认定扶贫基地，奖补3万元。我增加了种植品种：美都、红小玉、白小玉，将基地扩大到38亩，纯收入15万多元。

2018年，我享受了10万元的创业担保贷款，扩大面积，种了62亩西瓜。结果遇到了“山竹”台风。当时是正月十六，我刚盖好大棚准备育苗，半个小时大风把薄膜全部吹走，导致第一批西瓜苗全部冻死。

好多工作人员，乡政府、村支两委领导跟我说：“勇军啊，挺住！挺住！”

重新孵种种下去，比别人的西瓜上市推迟了一个月，这一次损失10多万元。2019年2月，又遇到冰雹，好大一个的冰雹哟，把大棚打出好大的洞，损失了6万块钱。

我有思想准备，有承受能力，在哪跌倒就在哪爬起来，绝不轻易放弃。

今年我又增加了十多亩，我不担心销量问题。村领导和乡领导跟郴州电视台、桂东电视台对接，帮我打广告，驻村扶贫队、村支两委、乡镇里面每个职工都会在他们朋友圈帮我转发宣传。只要西瓜熟了，到处都有车跑到这里来买。有时候我忙不过来，村支书黄正昌免费帮我拉西瓜到县城，从2018年到现在每年还免费帮我送一次西瓜到株洲市。

反正我就是找准生态绿色，灵活安排嘛。为了给西瓜种植提供有机肥，2016年我养起了鸡、鸭，取鸡鸭粪便，自己发酵，给西瓜施肥。当时技术不到家，养得好好的，1500只鸡全部死了，后来才知道是大肠杆菌感染，这次损失了几万块钱。老百姓说村子中间有风湿带，容易得瘟病，肯定养不出来。我就不服气，去桂东、汝城大型养鸡场到处取经，又养，我就想改善他们这个不好的老观念，要他们知道，技术出问题，鸡鸭才会出问题。

后来我养的鸡鸭一直没事，村民同意了我的看法。

养鸡、鸭，我全是喂玉米、糠、麦麸、虫、草。

我们生活的地方哪里是穷山嘛，原来是美美的青山。

我的梦想就是要依靠青山，搞生态农业。

 

其实是金山

 

现在整个郴州都知道了我的东洛西瓜。

瓜地越来越大，有人叫我装摄像头，我说不装，没人搞我的。离我们这5公里左右，赶集经常去的沙田镇有个第一军规广场，我曾在那里入党宣誓。毛泽东同志1928年在那儿宣布红军的《三大纪律、六项注意》，我们都知道，借东西要还，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。

老百姓对我好，送菜到我的基地来，也不作声，我都不知道谁送的。忙不过来的时候，很多人帮我。前段时间杀鸭子要拔毛嘛，几十个人围来了，哎呀，帮下你，没关系。西瓜出来了，只要有人到我基地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，我随便他们吃。

邻村的小孩偷我的瓜，被我看到。

我说，你要吃告诉我，我给你摘，不要偷。

他走的时候我抱了个西瓜给他。这是唯一一次的抓小偷。

附近有个敬老院，好多五保户。他们想吃西瓜，我随时背去给他们吃。想一下，我们也会到那一天。

说句笑，今年，我种了三亩黄瓜，一个朋友打电话给我，说到我那里摘黄瓜吃，我让他自己去摘。敬老院的老人家看见了，就盘问，你是哪里人啊？你敢摘小李的瓜！

我朋友打电话给我，说你的地盘难搞哎，那些老头子还欺负我。我听了之后觉得很舒服、很温暖。

人都是互相的，你对他好他对你好。是吧？我去年养了一条母狗，生了四只崽，断奶的时候母狗把一只狗崽带到另外一个村，在别人家里睡了两个晚上。别人听到是我的，就赶快抱过来了。

一路走来，一路温暖。像我的帮扶人郭丽君，下个大雨，刮个大风，都会打电话给我“勇军，瓜地没事吧？”。

别人给了我温暖，我就要把产业做强、做实、做优，带富更多的老百姓。

我牵头成立了由14户贫困户组成的果蔬种植专业合作社。我问了好几个领导，合作社取什么名字好，帮扶的第一书记说，搞产业嘛，就顺顺利利、发发达达地搞下去，一路顺发。最后取了顺发。

合作社的贫困户大部分50岁左右，也有两个70多岁的。有个大哥得了肺病，干不了重活，家住在山上，老婆是残疾人，靠养点鸡维持生活。还有个大姐，她老公早年挖煤去世了，自己得了红斑狼疮，还有女儿在读书。

现在他们都到我这里来做点事，我每年要发15万左右的务工费。我也带动了40多户贫困户就业，这是一种荣幸。

后来我又建了个160多亩的乌梅基地，2017年，乡党委组织全体干部到我基地帮我种树。今年小部分挂果了，产了几千斤。我想把我们整个小组搞成乌梅基地，吸引人来参观游玩。

我们桂东，夏天晚上还可以盖棉被，是有名的天然氧吧，山漂亮，水也很清秀，跟茶油一样清得看到底，还有著名的千年鸟道。

每年都可以看到成千上万的鸟儿在天上排成队伍飞翔。偶尔会有几只白鹭到我的鱼塘来吃小鱼。我远远地看着它，它很怕人的。你看过白天鹅吗？像漂亮的姑娘一样，脖子和脚都很长。

幸福是奋斗出来的，第一还是要勤劳。做哪一行就要学好哪一行的技术。

我三个弟弟也成家了，都生活得很好。

马路上到处都有这条标语，县委副书记刘真在我们村里搞夜谈会的时候也说了——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。

 

 

（李勇军口述，唐湘岳、唐佳莉整理）

 

 

（李勇军在为西瓜人工授粉）

 

（李勇军在西瓜种植基地除草）

 

（位于沙坝脑组的西瓜种植基地）

 

作者姓名：唐佳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