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精准扶贫在湖南•口述》作品

 

李丽丽：梦想成真

 

“妈妈，你怎么做事时总把牙齿咬住呢？”

“妈妈做不动，又想把它做完，只好咬着牙去做。”

6年前，湖南省永兴县便江街道水南村荆柴坪山腰处还是一片荒山，如今这里漫山遍野种上了冰糖甜橙、油茶和其它果树。李丽丽，这个只读了两年书、经历过两次失败婚姻的女人，带着8岁的儿子上山，两人一狗相依为命，“咬牙”将100亩荒山开垦成“花果山”，还开起了农家乐。

 

小 楷

 

我儿子今年14岁，名字里有个楷，我和他爸没读什么书，希望他聪明、有出息。

我有过两段失败的婚姻。20多岁认识第一任丈夫，和他一起做生意，被人骗，生意破产，欠一大笔债。第一段婚姻没挽救过来，家没了。不识字，身上一分钱也没有，只好回娘家。

我还抱有幻想，但丈夫一直不来找我，我精神差点崩溃。父母希望我有个依靠，介绍了小楷爸认识，最后还是不合适，2009年我们和平分开，2岁的儿子跟我，所有东西归他。

我在宾馆当保洁员，儿子跟着我妈在农村。我妈说小楷爱干净，对外公外婆好，外公总和他开玩笑：你妈妈来接你了。他说天黑了，妈妈不会来了。

我去煤矿做饭，一人做六七十个人的饭菜。也在腐竹厂上过班，凌晨3点就要起床，每天磨100斤豆子。豆浆煮开，从烫水里面把豆皮捞出来晒干，每天如此。

小楷上一年级，老师对他特别关照，座位都给他排到前面一点。他从小老实，小朋友欺负他，用笔画了他手、脸、衣服。他不会跟别人去争，也不哭。

2014年我被定为建档立卡贫困户。朋友跟我说国家政策支持农民创业，看到家乡环境好，但很多山荒着，我想还是搞农业。我是跟着妈妈在田野里长大的，对农业有感情。

2015年，在村党支部帮助下我承包了三片荒山近100亩。上山的时候，儿子才8岁。山上到处是杂树、扎手的藤蔓、茅草。开荒全靠自己动手砍，不知道被划伤多少回，手上的老茧结了一层又一层。村里干部建议我叫挖土机，但我没钱请。

为了安身，我搭了一间8平米的红砖房。我砌墙，儿子帮我搬砖，把砖一个一个垛起来。要从很远的地方里挑山泉水，晚上点蜡烛陪儿子学习。我只读过两年小学，只能坐边上陪着他，要他把字写好，不懂的去问老师。

山上冷，要盖20多斤的被子。屋顶是用石棉瓦搭的，下雨天屋里到处漏水。雷雨天，儿子都不敢睡觉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，旁边还有坟墓，吓死人。

站在山头看到城里的夜景，灯光点点。我和小楷说，城里漂亮的夜景也是劳动人民创造出来的，只要发狠干，将来我们这里也会很好看。

 

旺 财

 

2016年，我开了20亩地种茶树。休息日儿子不上课，跟着我去种树，我说有奖励。种着种着，儿子说：“妈，我不要奖励。”

我以为他累：“是不是不想种了？”

他说：“不是，我看你好辛苦，这本来就是我们两个的事啊。”

种完树，儿子指着树说：“你们，就是我们的希望了！”

有儿子陪伴，我一直在山上坚持。做事累了，就看看我家果园前面那块五指石，好像又有了动力。我们永兴是丹霞地貌，那大石头有四五层楼高，石头的模样就像连着的五个手指。风吹雨打，立在那里也不知多少年了。

我从山顶的村子接来电和水。条件好点了，山上没朋友，儿子很寂寞。朋友送他一条黄色的狗。儿子给它取名旺财，连睡觉都抱着它，生怕它饿着，冻着。

儿子在山下读书，山路弯弯曲曲，坡又陡，没什么车上来，我天天走路接送他。大一点以后他可以自己走了。儿子每天放学，旺财都要去路上接他，到时间，旺财就站在山头望，不管多晚它都要去，儿子到家书包没放就抱着它。

狗养亲了，通人性。有一回天热，家门口突然溜进来了一条蛇，头又扁又宽，身子比矿泉水瓶子小一点，听说这种蛇叫眼镜蛇。是旺财先发现的，就一直朝着蛇叫，直到把蛇赶走。

儿子懂事，我说卖东西要做广告，不然别人不知道，他马上告诉同学买鸡买鸭到我家里去，小朋友就叫家长到我山上买鸡。

在学校里贫困户的孩子读书有优惠嘛，我就问儿子:“别人知道你家里穷,笑你怎么办？”

他说:“我会说，我家条件暂时不好，妈妈正在努力，只会越来越好。”

儿子上学去了，中午总想方设法打电话给我，怕我一个人在家里不搞饭吃，因为有时候在果园除草施肥，忘记时间饿一顿就过去了。

儿不嫌母丑，狗不嫌家贫。旺财总是跟着我们走，有次我去街上办事，它也跟去了。广场上人多它没跟紧，找了好久没找着，我只好回家。儿子知道了大哭一场，没想到后来旺财自己找回来了。

我们早已把旺财看成家里的一员，没想到它去年生病了。一开始屁股后面脱了一小块毛，吃得也越来越少。几天后旺财倒在地上不动了，身上都是蚂蚁。

儿子很伤心，流着泪埋葬了它。

旺财跟了我们五年，生下6只崽。我要把狗崽送出去，儿子总不肯，他说，要是别人不好好养会变成流浪狗的。

我们养不了那么多，最后留下一只旺财的后代。

 

援 军

 

我们苦苦坚持。手痛，一检查发现手上长了个脂肪瘤，痛起来连筷子都拿不稳。

儿子问我：“妈妈，你怎么做事的时候总把牙齿咬住呢？”

我说：“妈妈做不动，又想把它做完，只好咬着牙去做。”

好在援军来了。在我最困难的时候，村干部帮我办理了5万块钱的小额贷款，让我有了请挖掘机的钱继续开荒。信用社领导了解到我以前当过炊事员，建议我搞个农家乐。

在他们的帮助下，我搞起了邦泰休闲农庄。就是希望国泰民安，“邦”和“帮”谐音，也让我记得那些帮过我的人。

为了把农家乐搞好，2017年我种了冰糖橙、西瓜、葡萄、黄梨、杨梅等几十亩水果和蔬菜，加大了鸡鸭养殖的数量。

农家乐生意好起来，客人没地方坐。朋友鼓励我搞大一点，钱从哪儿来？村里帮我申请了危房改造，用这钱在山上搭了几间红砖房。

有位以前当过兵退休的客人，经常和战友来山上吃饭,知道我缺钱，借了两万块钱给我，才把餐桌、凳子、厨房里的工具添置齐。

有段时间天旱，果树缺水枯死，鸭子渴死。鸡也死了几十只。教训惨痛，我下决心挖个水塘，不仅可以给果木和牲畜供水，还可以养鱼。还没完全挖好，一场暴雨下来，塘垮了，又重新挖。

老天无情人有情。街道副主任李爱军知道我的情况，亲自上山来看望我，他说：“这个李姐真不错！”帮我申请了一笔生活补助费。

刚开始种冰糖橙没管理好，树一直没长起来。村领导推荐我到农广校培训，包吃包住15天，学种植，学电脑。按照老师教的方法不断改进，橙子树才慢慢长起来。

扶贫专干曹红很关心我，我有心里话不知道跟谁说，就找她。国家有好政策她会及时告诉我，帮我申请。去年收了一千多斤冰糖橙，她帮我联系销售。

去年冬天，街道领导拿着物资上山来看我；疫情期间，朋友们知道我在山上没准备口罩，特意买来送给我；儿子要上网课，亲戚把他接到有网络的家里学习。

我有援军了，不再是孤军奋战。我教育儿子要记住别人的好。带儿子去超市买东西，他不要贵的，专挑便宜的。

小楷说：“妈妈，等我有钱了，知道我想干什么吗？我要建个学校和养老院，帮助别人。”

为什么呢？“我们也得到了好心人的帮助啊！”他穿不了的衣服，总是说要捐给那些更穷的孩子穿，帮我打包好一起放到城里的爱心旧衣服回收箱。

春天，家门口桃花开了，红红的真好看。小楷给我拍照，他说很美丽也很自然。我知道他是安慰我，再怎么装扮还是老了，满脸的皱纹。

我有位朋友脸上长了斑，她儿子总是笑她。我就问小楷，要是妈妈满脸皱纹，你会笑话吗？小楷说，妈妈是最漂亮的，无人能比，说得我好开心。

儿子教我认字、用微信。我就在微信上发一些感想。朋友说我在山上待久了，会变成土作家的。

不知不觉上山已经6年。小时候我喜欢画画，好多年没画了，前不久我再一次欣赏门前的五指石，来了兴趣，用儿子的彩笔画了一幅画：一间小屋，挂一排红色小灯笼，山上开满鲜花。

这曾经是我梦中的家，现在依靠自己的一双手，实现了。

 

（李丽丽口述，唐湘岳、唐佳莉整理）

 

 

（李丽丽的农家乐餐馆）

 

（李丽丽开荒打理后的果园）

 

(李丽丽在五指石前)

 

 作者姓名：唐佳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