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精准扶贫在湖南•口述》作品

 

胡玉山：板凳硬汉

 

湖南省溆浦县一家木器加工厂里传来“乓乓乓”的响声，这是胡玉山的“脚步声”。胡玉山，46岁，溆浦县祖师殿镇鲁家溪村人。出生3个月时，他患了小儿麻痹症，腿部肌肉不断萎缩直至瘫痪。15岁时，他开始借助小板凳行走，从此“板凳硬汉”成了他励志人生的代名词。从遭人冷眼的“贫困木匠”到带领残疾朋友脱贫的“硬汉厂长”，胡玉山身残志坚，一心向阳。

 

  只能去讨米？

我是1974年出生的，属虎。我长得不虎，但有股虎“劲”，不是力气大的“劲”，是不轻易放弃的“劲”。

我不知道双腿走路是什么感觉，听妈妈说我三个月大的时候生病高烧不退，家里穷，又住在山沟沟里，没办法去大医院看病，叫乡村医生打针，后来成了小儿麻痹，肌肉萎缩，不能走路了。

因为这个病，我做什么事都比别人晚一些，费力些。

看着弟弟读书，爸爸妈妈忙着农活，而我什么也不能做，心里难过。我想帮忙，想把一天两餐饭做好，让弟弟读好书，爸妈少操心。于是每次大人做饭我就在旁边看，默默记下步骤，生火、淘米、洗菜、切菜、炒菜……我人小够不到灶台，我就用木板垫高，跪在灶台上搞。有一次妈妈从田里干活回来，她看到桌上摆着一盘青椒炒黄豆，抱着我大哭……那一年，我7岁。

一开始我只会爬，屁股一顿一顿地向前挪动。爬在地上弄得一身脏，尤其是下雨天，一地的水会把我裤子打湿，冬天更是冻得疼。

辛苦都还不算什么，最让我难过的是被村里人嘲笑长大只能讨米生活。讨米多丑啊，我不想讨。

当时我想要学会“走路”。找了块小木板，撑着胳肢窝慢慢挪动，咯吱窝磨得痛，痛得难受我会告诉自己，没有脚，我的手必须撑住。木板的稳定性不好，后来我自学木工做了一条木板凳，从此以后我就撑着板凳“走路”……那一年，我10岁。

我家离学校有五里地，行动不便无法入校上学。我暗下决心，不能去学校我就自学，不能当个睁眼瞎。

我问读小学的弟弟：“我能学文化吗？”

弟弟说：“学文化要先学声母、韵母，会拼音。”

当时的水田庄乡乡长侯桃林给我解决了一块木黑板，我在家开始学拼音。在弟弟帮助下，我花了3个月，把声母韵母学的滚瓜烂熟，第一次学会了拼写自己的名字“胡”，只要看到拼音，我就能拼出来。找来从小学到初中的课本，每天坚持学4个小时，从16岁学到了18岁，我知道了圆周率，几何……利用所学知识，自己会制作圆木桶了。

人争一口气。说我爬在地上邋遢，那我就学用板凳“走路”；说我没有用，我就去学干活；笑我没上学，我就在家自学……我就不信长大只能去讨米。

 

巧手加勤脚

老天爷收了我的腿，但给我留了双巧手。

篾匠师傅和木工师傅在村子里做事，我就偷偷看着学，每一步都看得仔细，很快就学会了编簸箕背篓。我托弟弟买来小木工刨，小弧形锯，我在家里自学木工手艺。用这些工具给别人打一个火桶得了1块钱，打了个泡脚盆得了5块钱。姑姑工作的学校需要烤火用的火盆架，我一口气做了8个，卖了40元。

好有成就感啊，这双手还是顶用！

到了要赚钱谋生的年纪，最开始想当篾匠，但因为脚不能站，竹子又大又长，不方便劈篾，而篾匠最重要的功夫就是把竹子劈成各种规格的篾。

这条道行不通，换一个吧！

我想我能编背篓，那我也应该会做衣服，缝纫的活相对会轻松些，于是又去“偷学”。这次还真学成了，后来在溆浦县城租了两个门面做衣服卖。

麻烦又来了，长时间埋头缝纫，血流不畅造成脑动脉硬化，我晕倒在缝纫台上。

把我送进医院，两个弟弟都劝我不要再做了：“放心吧，我们有能力供养你一辈子。”

望着两个弟弟，我很感动。有这样的弟弟，是我的福气。但是，我不想给家人添麻烦，他们有自己的生活，也不想一辈子靠着国家吃补贴。

我盯着两只手仔细地看，上面有做活受伤留下的伤疤，满是老茧。

我这双手还能做什么？

篾匠做不成，裁缝做不成，做木工呢？

正好村里也有了锯木机，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和练习，我木工的活越做越好，很多人找上门来买我做的凳子、桌子、扫帚。这双做木工的手终于成了我谋生的饭碗。

产品多了就要有销路。我腿不能走，仅靠顾客上门来买肯定不够。我想到了村里的伙计王学海，他右手残疾，双腿正常。做好了木器我就请他挑到集市上去卖，按件数给他工资，这样他赚到了我也赚到了。

我的“巧手”，加上王学海的“勤脚”，取长补短，互相照应。

 

最美劳动者

 

2014年我被定为建档立卡的贫困户。政府一直以来都在照顾我，我还是拖了后腿，心里很惭愧。于是拼命干活，2016年，我年收入超过脱贫标准了，我找到村干部和乡政府，主动提出脱贫。

我看着身边的残疾伙伴，我想，残疾人在社会上生存真的不容易，光我一个人脱贫不够，我要帮更多的残疾人。

怎么才能帮更多的残疾人呢？只有把他们组织在一起学技术。自己做了这么多年木匠，加上有政策的支持，就办个木器厂吧。

祖师殿镇党委书记刘利明一拍大腿，太好了！他开着自家的汽车前前后后两个多月，带我到处考察适合开厂的地方，还跑小额信贷，对接县里各部门找支持。

2017年底，在镇政府和亲朋戚友的帮助下，我筹集好办厂资金40万元，在溆浦县城附近的麻阳水村县道旁边租了栋民房，“板凳硬汉”家具木器厂开业了。 

“板凳硬汉”的厂名是县里的扶贫干部取的，他们说我手艺过硬，人也硬气！

我好喜欢这个名！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。

有14位残疾人在我厂里工作。我这里包吃包住，虽然吃的不算太好，但白菜萝卜辣子都有的。

向家垅村有一位大哥叫严昌贵，跟我一样是小儿麻痹症，老婆也是残疾人。看着他们郁闷的样子我不好受，我请他们夫妻和我一起创业。手把手教他们扎扫把，手工费6块钱一把，现在一年有2万多元的收入。2018年他也摘掉了贫困户的帽子。

有个残疾贫困户黄孝华，在我厂里做事，一开始干活吊儿郎当，觉得有国家兜底保障，在我这里包吃包住也能解决温饱。但看他没有精气神的样子我很着急，经常开导他做事要认真，没想到说多了他还不耐烦，气得辞了工回家。

他是单身，没有工作回去生活更难了。我想了想还是要把他找回来，我骑着定制的电动车跑了15公里的山路去他家劝他，最后他终于愿意重新回工厂自食其力了。

引导一个，影响一群。脱贫路上，我要尽我最大的能力，不抛弃、不放弃任何一个残疾群众。

厂子走上了正轨，2020年盈利70万元。

新冠疫情来的时候，我捐钱采购防控物资，报名参加村口值守志愿者。

溆浦县开会倡议为学校做贡献，我捐了120套桌椅给村里学校。

厂里的残疾同事夸我是“最美扶贫人”。

我说：“你们是最美劳动者”。

 

（胡玉山口述，唐湘岳、江凌波整理）

 

 

（胡玉山在加工车间做木工活）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（胡玉山木器厂的员工在做扫把）

 

 作者姓名：江凌波